茶师如茶

壬寅夏日的一天，受黄君和阮君之约，来到茶乡磻溪寻胡绍岳师傅“喫茶去”。

路上阮君联系了师傅，他已经在磻溪大桥头的路口等候。师傅六十开外年纪，精神矍铄，行动敏捷。初次见到师傅，就感觉这是位只专注于技艺的工匠。互致寒暄后，我们在就近的茶庄入座。茶庄小而美，极尽简朴，一方茶桌，数条长椅，但器皿十分考究，景德镇的白瓷盖碗，银壶煮水。方寸间尽显古朴、简约、暖心、温馨，就如同室外的山水，没有奢华，只有天然，让人感觉走进了天地山川与大自然共饮，茶者壮阔的胸襟油然而生。顷刻间领悟到品茶与赏雪、听雨、抚琴一样高雅。

攀谈间，师傅从随身携带的挎包里取出一泡茶，极简包装，上面有师傅亲自手书“2012荒针”，交由茶庄主人泡饮。主人取银壶山泉沸水，经数道程序，将淡黄色晶莹剔透的茶水给每人款款送上一杯。略作品饮，初时只觉其味极淡，微甜微香，但稍过片刻，便觉一股柔绵之气先缓缓流入丹田，后如涨潮排浪般地奔涌于五脏六腑，继而畅行于通体经络。

众人边泡边聊，知道了师傅许多制茶的逸闻轶事。从业逾40多年，他只专笃于制茶，心无旁骛，从不经商，从而保证了产品的质量。师傅说，要做一款上乘的好茶，没有捷径可走，也很简单，就是要认真，要有耐心，每一个环节都要像呵护小孩一样地精心制作。同时，还要观天时、看地利，日光的角度、风向的掌握、晒制的时间都很有一番讲究。

不一会儿工夫，主人说，这泡茶已经泡过20巡，众人无不惊讶，茶香依旧，汤色如故。最后，主人盖住碗口，约闷了五分钟，再斟予众人，其味反而愈发醇酽，汁味浓厚。师傅说，在业界这叫“坐杯”，只有“正茶”(茶青纯、工艺到家)才有如此功效。

主人又取温水予众人，师傅含于口中，喉头如清泉涌动，发出汩汩之声，形如龙吟虎啸。我甚觉怪异，故效仿之，只觉满嘴甘甜。问之何故，师傅说，此杯温水是将口中白茶余香溶入。举座皆惊叹不已。

师傅又从包中取出第二泡茶，包装如前，也是亲自手书，标注“2009倒春寒荒针”。师傅解释道，2009年来了一场倒春寒，天气骤冷，特摘取荒野嫩芽，制成银针。经品饮，多了一种甘洌之气。师傅说，在众多的茶类中，白茶是最大限度地保留了茶叶的天然秉性。茶是具有灵性的植物，比如山凹之茶，多受群山拱抱呵护，其味便柔和温顺，而山脊之茶，迎风而立，其味必刚烈。精于白茶之人，只须一品，便知茶树来历，诸如产地、海拔、向阳、背光、树龄等等。

最后，师傅取出第三泡茶，“1983荒针”。众人皆面面相觑，无不动容。主人小心翼翼地将茶置于“茶则”，众人轮流端于掌中，仔细端详，只见条形整齐，挺拔俊秀，俨然如老者之仙风道骨，又如高山峻岭，尽显嶙峋之势，其表毛毛茸茸，又显沧桑之感。最为惊奇的一幕是，冲泡之后，其味无需赘言，茶渣突而转黝黑如墨，十多巡后，几近仙化而去。

群山开始淹没于夜幕中了，准备离开时，师傅从他小车的后备箱里拿出茶叶给我们作纪念品。其箱内层层叠叠都是茶叶，我惊奇地问师傅，车的后备箱可以放茶叶吗?他笑而答道，保存茶叶是他的独门绝技，不然他怎么会有那么多的陈年老茶?师傅的茶仓从来不装空调和抽湿机，让茶叶遵从自然之法，茶仓用杉木装饰分隔，可以自动地调节空气的水分，从而自动调整湿度，即防潮又保持了茶叶的养分。

时间不早了，我们缓缓地开启车子，透过车窗，看到师傅站立于小镇的路口，背后是如黛的青山，他不停地向我们挥手致意。风飘飘吹拂着茶服，远远望去，这位如隐士般的茶者如同一株有韵有香挺立不弯的茶树，“茶师如茶”!

作者 朱小陆

责任编辑：邱宏达